吕饼人

01.

 

庆功宴上喝多了酒，苏星宇有点头昏，他到露台上打算透会儿气，拉了张椅子坐下。夏夜的风吹在身上并不凉，还挺舒服，他闭上眼睛觉得自己有些困了。忽然听到有人在哭，他以为是梦，吃力地睁开眼发现不是。哭的是他们剧组里的一个女配角，演技比他还烂那种，他远远看着，心想要是演戏的时候能哭成这样，也不至于只演个女配了。

 

背对着他的那个男人很眼熟，不过帅哥的背影总是无不相似，只有丑男的背影才会各有其丑。苏星宇觉得不可能是他认识的那个人。

 

“何总。”女配角喊了一声。

 

苏星宇的酒醒了一半，姓何的很多，被叫做“总”的也有很多，但是背影这么好看的何总恐怕只有何瀚一个了。算起来也有很多年没见了，其实他们按理说很多机会见面的，但只要何瀚不愿意，自己肯定就没机会见着他。

 

何瀚不知道说了什么，那个女配角只是哭，苏星宇脑补了一场大戏，编了个她爱他他不爱她的故事。伸手想要端酒杯，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拿酒出来。

 

苏星宇打算起身离开，没想到何瀚已经转过了身来，两个人对视着，苏星宇觉得何瀚没变，一样帅，也一样讨厌。何瀚倒是觉得苏星宇变了，当年两个人分开的时候他还没这么瘦，因为脸小了，所以显得眼睛大，不得不说，他比之前漂亮了不少。苏星宇不喜欢何瀚用“漂亮”两个字形容他，但何瀚很喜欢做苏星宇不喜欢的事情，床上也好，别的方面也好。

 

换做别人此刻大概会有些尴尬了，苏星宇冲何瀚抬了抬下巴：“好久不见呀何总。”何瀚走过来，也拉了张椅子坐下，像是要和他畅聊一番：“好久不见。”

 

“没想到以前都是我演戏给你看，现在成了你演戏给我看。”苏星宇鼓了鼓掌，脸上带着笑，“我这么说也不对，何总大概没有看过我演的戏。”

 

苏星宇才出道的时候不怎么爱笑，那时候还年轻，不懂得处事圆滑，经常把情绪摆在脸上所以得罪了不少人。后来何瀚跟他说，让他学会笑，失落也好生气也好，不论什么时候都带着笑，那些想看他哭的人才会觉得挫败。

 

直到两个人分开那天苏星宇才体会到这句话说得多么正确。

 

像是练习唱歌一样，苏星宇练习过微笑，他知道自己怎么样笑最好看，就像现在。

 

“我看过。”何瀚说。

 

苏星宇没想到何瀚会这么说，不过很有可能何瀚是骗他的，何瀚不爱看电影，看的话也基本上是看很无聊的纪录片。

 

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苏星宇经常坐在他旁边看到睡着，第二天醒来就倒在沙发上，整个人腰酸背痛。而何瀚这时候就会从卧室里出来，然后说一句：“你昨晚睡着了。”何瀚从来不会在他睡着以后把他抱进卧室，没人性啊没人性。

 

“真荣幸啊。”苏星宇很敷衍地回了他一句，抬头注意到露台上只剩他们两个了。

 

何瀚手机响了，他接了个电话然后皱着眉说送上来。苏星宇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说的是送什么上来。

 

何瀚刚刚挂断电话，就有人推门进来了，是个穿着包裙的女人拉着个孩子，看起来像何瀚的秘术。

 

“何总，他一直说要找你。”

 

“嗯，你先下去吧。”何瀚说。

 

苏星宇听了这句话有些想笑，还挺像皇上啊，叫人退下。

 

“爸爸。”

 

小男孩儿看起来三四岁吧，也有可能五岁，苏星宇对孩子的年龄没什么概念，听到他喊何瀚的这句“爸爸”终于有些清醒过来。可能是时间太久，他都忘了他们为什么会分开了。

 

“你儿子这么大了啊，五岁了？”苏星宇仔细看了看这孩子，长得不像何瀚，比较像生他那个，暗暗想何瀚的基因可能是喂了狗。

 

“嗯，小树，叫叔叔。”何瀚对儿子说。

 

“叫什么叔叔啊，叫哥哥。”苏星宇纠正。

 

“哥哥。”小树喊他，“星宇哥哥！”

 

“哟，还认识我呢？”苏星宇有点意外。

 

小树想说什么，被何瀚打断了：“你天天在电视上出现，想不认识也难。”

 

“这倒是，以前没红，后来红了嘛。”苏星宇又笑了，“对了，你儿子叫什么，长得挺像他……他妈？就项总，长得挺像项总的。”苏星宇也不知道说项允超是妈妈对不对，万一人家学海马，要叫爸爸呢。

 

“小树。”何瀚说。

 

苏星宇这次是真的笑了，还笑出了声音，何瀚有点无语。

 

“怎么起这么个名字，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苏星宇摸了摸小树的头，“对不起，我没别的意思，就是很意外，刚刚你喊了一声我都没听清。”

 

苏星宇一直笑一直笑，笑到最后咳嗽起来，他咳得脸红耳朵红，夜风一吹带着股海里的鱼腥味，犯恶心，起身道垃圾桶边哇的一下全吐了，没吃什么东西，吐的都是喝进去的酒。他抬手抹了一下眼睛，才发现自己眼泪都出来了。

 

 

六年前。

 

赶完通告的苏星宇坐车回到家，进了客厅见坐着一个人，他吓了一跳，因为这里几乎从来没有别人来过，一直只有他和何瀚。对方也注意到了他，苏星宇尴尬地看着端来一杯水的何瀚，想让他介绍坐在沙发上的人，何瀚没说话。

 

“你好。”苏星宇说。然后他发现对方……好像怀孕了。

 

“你好。”项允超没有要站起来的样子，只是继续坐在沙发上，接过了何瀚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，然后嫌牛奶不够甜。

 

原来是泡的牛奶，苏星宇想。

 

苏星宇之前胃疼，想喝牛奶，结果何瀚说家里只有咖啡，害他忍了一晚上，最后不知道是疼得睡着了还是困得睡着了。

 

“你有客人啊，那我就不打扰了。”苏星宇说，他退出去，然后站在门口发呆，何瀚没有出来，连再见都没说。苏星宇不会开车，他打算打个车回宿舍，可是这里太偏，根本没有出租车。

 

他在门口站了很久，何瀚从楼上下来了，手里拿着一件外套。

 

“你等我一下，我送你。”何瀚没有解释屋里的人是谁，把外套给他搭上了，“有点冷，你穿在身上。”

 

何瀚在外面怎么玩，苏星宇从来不会管，只是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带过人回家里，这次一带还是个大肚子。何瀚把车开过来，苏星宇上车然后坐进去，他把外套放在了后排，说送他回公司宿舍。

 

“我们离婚吧。”苏星宇说。

 

车子转向灯的嗒嗒声在响，何瀚沉默了很久才说：“你想离就离吧。”

 

像是结婚一样，他们很随便就签了字离婚，何瀚很大方地给了苏星宇一笔钱，还给了他一个男主角的位置。也就是因为这部电影，苏星宇从一个小明星，变成了今天的大明星。

 

虽然当年两个人是结了婚的，但具体是怎么回事，大家都清楚。何瀚出钱，苏星宇就在床上出力，很公平的交易。作为金主的话，何瀚很好，但作为另外一半，何瀚非常糟糕。如果问有没有在对方的温柔之下恍惚过，苏星宇确实是有的。但现实很快就会让他清醒。例如大着肚子的项允超，简直就是一道闪电，劈在他身上。

 

签完字以后苏星宇上前抱了抱何瀚：“认识你很高兴。再见何总。你那么有钱，我也没有分手费可以给你，就抱一下吧。”

 

他笑得落落大方，比何瀚先转身离开，何瀚挫败不挫败，苏星宇不知道，反正当时何瀚的表情很难看。